從這個月開始,杭州的演唱會市場,將正式啟動“周播”模式。
5月17—19日、5月24—26日,陳奕迅“FEAR and DREAMS”巡演杭州站,將在奧體中心體育館,以每周末3場的方式,“背靠背”連演兩周,唱完6場。
這只是“第一季”,隨之而來七月和八月的張學友、劉德華杭州巡演,也都是“兩個周末,連唱6場”的相同劇情。
是驚人的巧合?還是某種市場默契?如果少一場,唱5場,難道不行嗎?均價直逼2000元的門票,就沒法降一降?
帶著這串問號,記者跟不少演出商和業(yè)內(nèi)人士聊了聊,也試圖還原一道糅合了產(chǎn)業(yè)鏈、利益鏈、行業(yè)規(guī)則、人情世故的算術(shù)題。
【1】
5月17—19日、5月24—26日,陳奕迅6場;7月12—14日、7月19—21日,張學友6場;8月16—18日、8月22—24日,劉德華6場。
看著電腦上密密麻麻的檔期標注,杭州奧體中心體育館的一位工作人員打趣道,暑假可以考慮在附近短租3個月的房子,“反正基本上每天都要來”。
演出商Q先生則做了一個形象的比喻:“以前看演唱會,觀眾像等待電影大片,一年好不容易來一場;現(xiàn)在變成了網(wǎng)劇,一季直接就給你整6集。”
變化來得如此迅猛,幾乎就在一年多時間里,市場和消費者,就完成了一套出招、接招的“組合拳”。
今年3月,中國演出行業(yè)協(xié)會聯(lián)合大麥網(wǎng),發(fā)布了《2023年演出市場大型演唱會年度洞察》,據(jù)報告統(tǒng)計,2023年全年演唱會票房近146億,創(chuàng)下歷史新高,而觀演總?cè)舜胃浅^了2000萬。
報告中還重點提及了一個“主要特征”,那就是從2023年起,“單站多場的演唱會顯著增多”、“較疫情前增長了17%”。
要說“單站多場”的標兵,體育場類的,非周杰倫和薛之謙莫屬。???、上海、天津、杭州……從去年到今年,周杰倫每到一地幾乎都是4場起步;而從北京、廣州再到杭州,薛之謙“先開2場、再加1場”最終連演3場的打法,也是玩得明明白白。
而即將來杭州的張學友,更是憑借“60+”巡演,被網(wǎng)友尊稱為“跑量王”。自去年6月開啟巡演后,張學友已經(jīng)演了近200場,平均每2.5天就要開一場演唱會,夸張如廣州站和澳門站,甚至直接連唱了9場和12場。
今年3月的上海站,歌神終因工作強度太大,導致抵抗力下降生病,不得不取消了其中3場。
有香港媒體給張學友算了一筆賬,稱主辦方至少損失了6000萬票房收入,而張學友本人也將損失上千萬唱酬。
去年年底的任賢齊演唱會,則讓杭州觀眾最先感受到“單站多場”的風潮,當時小齊哥先是官宣了12月2、3日兩場,隨后加開12月1日場,最終創(chuàng)下奧體中心體育館“同一藝人+同一主題”的連場紀錄。
而上個月剛剛結(jié)束的周杰倫杭州站,4場大蓮花,20萬觀演人次,直接把各項數(shù)據(jù)頂格拉滿,“所以某種程度上,接下去陳奕迅、張學友、劉德華在杭州的‘六場起步’,也可以看作是今年的常態(tài)化操作。”
【2】
那么問題來了,為什么不能是3場、4場?又為什么不能是9場、10場?即將來杭州開唱的陳奕迅、張學友、劉德華們,為啥都不約而同選擇了開6場?
其實,這是藝人、演出商、觀眾,共同推演出的一道算術(shù)題。
Leo是資深演出商,20年來操盤過華語樂壇近一半頂流歌手的巡演,在去年某歌手的慶功宴上,他曾聽到大家笑談——“只要歌手受得了,當然開越多越好”。
跟我們打工人一樣,“多勞多得”的法則在歌手身上同樣適用,3年疫情,商業(yè)活動、拼盤演唱會少了很多,大型演唱會的停擺,更是讓歌手失去了巡演這一大筆收入來源,甚至連張學友都曾在發(fā)布會上開玩笑說,“我一度擔心自己會失業(yè)”。
一位經(jīng)紀人告訴記者,疫情前,不少歌手的收入來源都比較多,但要論走量的話,商業(yè)代言和商演活動為主,個唱巡演只是一塊補充,“疫情后,受經(jīng)濟大勢影響,品牌、商務(wù)方面萎縮了很多。”這位經(jīng)紀人說,他合作的一位歌手,去年代言的某護膚品合約到期,盡管團隊愿意以降價的方式續(xù)約,但對方還是表示算了。
“我們想到了疫情后演唱會市場會復蘇,但沒想到行情會走得這么好,所以我們重新又把巡演調(diào)整為了主陣地。”
所以,主觀上,歌手們多少都會有“把錢賺回來”的心態(tài),從去年到今年,絕大部分藝人的演唱會頻次、場次都超出了常規(guī),“猛干大半年,可以抵得上疫情前干兩三年”,Leo說。
而另一方面,積壓了3年的觀眾觀演需求和演出項目集中釋放,也為單站“跑量”創(chuàng)造了最容易實現(xiàn)的市場環(huán)境。
但,也不是所有歌手想連開6場就能開的。
首先,你得有話語權(quán)。
以前,歌手做演唱會拿的還是固定唱酬,就是和主辦方談好,每唱一場拿多少錢,票房賣得好壞都和藝人無關(guān)。
疫情后,隨著行業(yè)風生水起,一些具有“秒罄”票房號召力和大IP影響力的藝人,都會采用固定唱酬+入股分成的模式,按照票房總收入進行分賬,“不方便點名,但你報得上來的那幾個頂流,幾乎都是這么操作的。”Q先生說。
這就不難解釋了,一個拿固定工資的,一個是固定工資+分紅,哪個會更有動力?“但前提是你得有實力,才有資格唱到你想唱的場數(shù),賺到你想賺的錢。”
Q先生告訴記者,他曾聽說一個傳聞,說去年年初還在策劃階段,臺灣某歌手就主動跟經(jīng)紀人和項目的總發(fā)包方提出,“最好每一站能4場起步”,但排練時候跟著實際強度走了走,發(fā)現(xiàn)連續(xù)唱到第二天,聲帶就已經(jīng)嘶啞充血,最后只能老老實實每站做一場,“這也是沒賺錢的‘命’。”
【3】
除了藝人,關(guān)于場次的“玄學”,處于演出產(chǎn)業(yè)鏈中游的演出商,也是重要的調(diào)控開關(guān)。
這筆賬,要算得相當精明,否則很可能一不小心就義務(wù)勞動了。
一場演唱會,大致成本如下——藝人唱酬、舞美硬體、場地租金、落地雜費(包括接待運輸安保等)、票務(wù)傭金……經(jīng)過嚴格測算,最終定出票價,由消費者承擔。
疫情之后,藝人唱酬、機票酒店,都在漲,無形中抬高了賺錢的門檻,“以前有些體育館的演唱會,票房賣出七成,就能保本并開始盈利,現(xiàn)在最起碼要賣到九成。”Q先生說。
伴隨而來的,是水漲船高的門票價格,像張學友杭州站,1980元也只能坐看臺;劉德華杭州站,2580元才有資格進內(nèi)場。
Leo告訴記者,以A歌手單場為例:歌手和經(jīng)紀公司總唱酬約300—400萬,場館租金加上舞臺搭建約400—500萬,落地執(zhí)行費用約200—300萬,票務(wù)傭金約100萬,總成本基本上在1200萬左右。
再回到票房,看臺和內(nèi)場搓搓均,平均票價約為1400—1500元/張,有效座位10000個不到,那滿打滿算一場賣完,“去掉稅點,每場主辦方也就賺200萬左右。”
200萬,看起來不少,但對于付出巨大時間、精力、人力成本,并承受著巨大盈虧壓力的主辦方來說,是遠遠不夠的。
所以,增加場次,就意味著“降本增效”。
從攤薄成本角度來看,1場和6場,能省錢的地方可太多了。據(jù)一位相熟的本地演出商透露,以場館租金為例,如果連租六天,能拿到的“批發(fā)價”就非常可觀。
比如北京鳥巢,對外報價在450萬/天,如果是連場租,差不多300萬左右就能成交,按6場算的話,這一進一出就省了900萬。
酒店也是,藝人團隊連住兩個周末拿到的價格,甚至能比最鐵的協(xié)議價還要低。
這么一筆賬算下來,在歌手唱得動、票房又能賣得完的前提下,演出商當然希望場次越多越好,“畢竟,做一場賺200萬,跟做六場賺1000多萬,誰都知道該怎么選。”Q先生說。
有人會說,既然錢這么好賺,那索性直接把杭州奧體館“硬控”下來,唱一個月好了。想法很有野心,但也得考慮市場的承受能力,后面幾場一旦票賣不完,就會形成反噬,把前面賺的錢也賠進去。
所以,除了前期對每一站粉絲數(shù)、消費力的精準評估,藝人方和演出商,也會詳細參考一些預判數(shù)據(jù),比如大麥網(wǎng)的“想看人數(shù)”。
業(yè)內(nèi)有一個說法,“想看人數(shù)”達到實際開票數(shù)的3倍以上,基本就穩(wěn)了。
以目前杭州站的陳奕迅、張學友、劉德華為例,目前大麥上的“想看人數(shù)”分別為87.2萬、26.1萬、40.7萬,都遠遠高于實際開票數(shù)(六場約6萬人)的3倍以上。
說到底,在娛樂和資本的名利場里,演唱會終究是一門掘金的生意,“只有每一步都踏準,每一筆賬都算清楚,才能在這場大浪淘沙中笑得最久。”
來源:潮新聞 | 撰稿:陳宇浩 | 責編:汪杰菲 審核:張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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